这位重庆匠人带着他的眼镜面，走了
麻将块大小的牛肉搭配着劲道弹牙的面条，浓厚的牛油汤底红得夺目，几片嫩黄的包包白点缀其间，葱花为这首美食交响曲点上最后几个音符。多少年来，这碗眼镜面，让无数过客成了回头客，店主蒋明国，也被大家称为“大眼镜”。
这碗眼镜面，是多少重庆人的美食回忆
然而，这几天来吃面的食客，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。“家中有事，暂停营业”白纸黑字不大牢固地贴在店门上，在寒风中摇摇欲坠。“你不晓得啊？大眼镜前天走了！今天丧事都办完了！”见重庆晚报记者在门口逡巡，隔壁五金店老板娘说道。冷雨一阵阵地拍打在脸上，深秋到了。
紧闭的店门
熟客面前，他很要得
说起眼镜面，重庆的面娃儿没有人不知道。家住渝中区解放西路的李先生，就是一位资深面娃儿。他是店主蒋明国的小学同学，也是这家店的老食客。
“我跟他从小就认识，他去世得太早了，我很惋惜。这么多年，他把一碗面做得这么好，确实让人敬佩。”他说。当然，有人捧就有人踩，也有不少食客抱怨大眼镜对顾客爱理不理，有时甚至出言不逊。在某知名论坛上，还有一篇帖子，专门历数大眼镜的各种不是，底下跟帖甚多，有人说，他是一个怪人。
大小眼镜兄弟
真是这样吗？李先生摇摇头。“我跟他从小耍到大，他的脾气我了解。”
时间回溯到上世纪80年代初。那时，李先生在解放西路小学就读，同班有一位男生，个子瘦瘦小小，戴一副眼镜，这就是蒋明国。同为十八梯土著的他们，很快熟络起来。“他是我小学时最好的朋友。我们下河洗澡，坡坡上打滚。”李先生回忆，“他是一个很爱玩的人。”
蒋明国的眼镜面，最早开在十八梯。老街年近六旬的老宋，是最早吃眼镜面的街坊之一。他回忆，人还未落座，“来碗牛肉面”的招呼声，已从冒着热气的煮面锅那头传来，说话的正是蒋明国。他对街坊很热情，总是面带笑容，面对老街坊总要问一句：“起硬点还是煮久点？”
“不过，第一次去吃他面的人，普遍感觉他这人太不好相处。”老宋说，其实，这是他的个性，不善言谈和交际，自来熟的人，在他那里无一例外都会自讨没趣。“你是老顾客，可以打电话喊他预留牛肉，他连声说要得要得；你喜欢多菜，可以自己买一把喊他帮你理了下面。你说他这个人要不要得嘛？”在附近重报集团上班的周先生说。
生意面前，他很抠门
不过，大眼镜确实有些怪脾气。
“他这个人，抠得很。”李先生说。“大概是九几年，那阵眼镜面还在十八梯，店堂很简陋，就几张方桌，店外坝坝上还摆着几条板凳。中午没位子，食客们就以凳为桌，一排排蹲在地上吃面，也是当时一景。”另一位老顾客、家住江北区的黄先生说。
“蒋老五（蒋明国）搬出这里快10年了，不过现在还是十八梯的名人哩。”蒋明国的邻居何园说。
何园今年53岁，他说，20多年前，十八梯还是人潮攒动的热闹之地，只要小巷半夜飘起牛肉香，他就知道，天亮不久蒋明国的牛肉面就要开卖了。
蒋氏兄弟的眼镜面，已然成了十八梯居民的荣耀
那时，一碗牛肉面市价约3元，眼镜面却要卖6元。“他的面有种别家做不出来的香味，但就是面里的菜不大新鲜。后来我才听说，当时他的菜都是卖剩的边角料。”李先生说。于是，贪图那一口牛肉的厚味，又想来点鲜菜下面的食客，干脆就在十八梯街边的小贩那里掐一把鲜菜，带到店里烫着下面。“也没什么人抱怨，关键是味道好。”李先生说。
随着时间推移，眼镜面的名头越来越响，蒋明国也从邻居们口中的蒋老五，变成了食客们口中的大眼镜。2000年，他与合伙经营牛肉面的弟弟分灶，弟弟在渝中区储奇门开店，他在江北区五红路开店。
这一碗面，让食客驻足流连
眼镜面的抠，抠了几十年，抠成了特色。如今的牛肉面，一碗市价12元左右，但他家的牛肉面要卖28元，很多男士要吃三两，加上店里豆浆、加菜都要收费，所以一碗面吃下来，除脱50元完全不在话下。
最奇葩的是，别处随意取用的餐巾纸，在眼镜面也要收钱，这让很多食客觉得难以接受。
“其实我觉得生意人节约成本很正常，非要说抠也可以。有的店老板倒是不抠，但店没开多久就垮了；大眼镜抠了这么久，不仅没把顾客气走，回头客还越来越多。”黄先生说。
手艺面前，他很拼命
昨天下午，重庆晚报记者致电大眼镜的弟弟、人称小眼镜的蒋树林。
电话那头，他的声音听起来喑哑疲惫。“我已经几天没合眼了。医生说，我哥哥得的是渐冻症，今年1月，他身体不适，到医院检查，先后去了大坪医院、重医附二院，还辗转到了北京协和医院。10月11日下午，他在重庆冉家坝北安医院去世。”
“我哥哥最大的爱好，就是研究他的面。虽然生意不算大，但他很敬业。”蒋树林回忆，眼镜面的调料，是兄弟俩在家研究琢磨的成果，他们从未拜师学艺。
正是这碗原创的眼镜面，多年来一直占据着各种小面排行榜的前几名，这也导致重庆大街小巷各种“眼镜面”层出不穷，当然都是山寨货。对此，大眼镜是知情的，但他毫不在意。
“他说，‘山寨就山寨，我的手艺他们又山寨不来。’按现在的话说，他没得一点版权保护意识。”一直为眼镜面供应酒水的何先生回忆。
他敢说出这样的话，源于他对自己手艺的绝对自信，这种自信，来自于他匠人般的勤劳执著。
眼镜面旁边荣昌铺盖面的邱老板，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已有5年，说起大眼镜的勤劳，作为同行，他也忍不住多夸几句：“他在的时候，365天除了春节休息，平时都无休。”
“凌晨2点睡，7点又到店里，他赚的是辛苦钱哟。”何先生说。
“我吃过几次眼镜面，他那个味道确实学不来，特别香，特别辣。”眼镜面同一条街的抄手店老板陈明霖说，眼镜面的牛肉，一般面馆用的高压锅是做不出来的。“应该是文火慢慢煮出来的，这样熬出来的牛肉才最软糯、最入味，而且不粘牙。”他说。
跟蒋国明的店同街，陈明霖压力很大。“只有节假日我们生意好点，我这个店只能捡点他关门休息的漏油儿。”陈明霖苦笑着说。
专家：
好味道和好服务更搭
重庆市饮食行业协会秘书长张正雄：
重庆人的性格是洒脱、不计较、能包容。无论贫富，走进小面店，老板一句“红汤还是清汤”，把你捧为上帝。
正因为重庆人耿直和不计较的性格，孕育了眼镜面这类另辟蹊径的小吃店。
不过，如果不尊重顾客，长此以往，很难得到发展。毕竟，顾客花钱是买享受而不是买罪受，好的味道和好的服务应该相得益彰。
医生：
渐冻症多与先天因素有关
作息不规律诱发提早爆发
第三军医大学新桥医院神经内科刘勇副教授：
渐动症患者更多与先天因素，即基因有关。若长期处于劳累、作息不规律环境下，会诱发这种病提早爆发或爆发时病情更加严重。如果没有感染的病人，确诊后可活5到10年。
重庆晚报首席记者 冉文 记者 郑然 郝瑶 摄影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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